甩尾

 

壁虎自出生便住在這家養大貓的人家裡。小時候,爸媽會給壁虎帶食物,所以壁虎日裡躲在衣櫃後的窩裡睡,夜裡都留在窩裡,全心偷聽屋裡人的說話、電視劇吵鬧聲,還有那頭大貓「喵喵」叫。人們聽不懂大貓的說話,壁虎卻聽得到,很想給牠答應,但在窩裡沒辦法。那時候,壁虎很想見大貓一面,交個朋友也好!

後來,壁虎長大了一點,開始跟著父母去找吃的。夜深時份,人們睡了,牠們便出動,壁虎認著覓食之路,也認著回家的路,漸漸習慣了,獨個兒走也可以。有一次,壁虎一家又沿牆邊走向廚房去,走到中途,壁虎聽見開門鎖的聲音,壁虎爸已敏捷的逃到書桌後,但壁虎媽並沒拋下壁虎,就跟壁虎呆站在牆上。人進來了,亮燈了,看到一大一小的壁虎也嚇了一跳,壁虎還裝著鎮定與人對恃著。壁虎媽一邊也跟壁虎說:「下次你見到其他人類,也像這樣呆著,待他們不留神才溜回去,知道嗎?」壁虎說:「那碰著他們的大貓呢?」壁虎媽:「都一樣呀!不過大貓跑不了這麼高,你只在天花板這邊走便沒事!」說完之前,壁虎媽便趁人低頭時,拉著壁虎跑掉。

另一個晚上,壁虎悶悶的不願跟爸媽外出,便待在窩裡,直到爸媽走遠了,才靜靜向地腳那邊出發,想看看能否碰上大貓。他走過書桌,走過餐桌,走到房間旁,便聽到零星的大貓叫聲,不知從哪裡傳過來,但又好像愈來愈大聲,愈來愈近的。壁虎轉著眼睛來搜尋,向上一轉,剛好碰上大貓的雙眼,一雙閃亮,又帶點點詭異的眼光。嚇得壁虎頓時失神,還未回過神來,大貓已提起手,像要向壁虎攫過來一樣。壁虎大驚起來,使勁的跑,卻不知道尾巴已丟在途上。大貓看看壁虎丟下的尾巴,一動一彈的,看得出神,也忘了向壁虎那裡追,心想這深黑色的小壁虎真有趣,下次也要好好的跟他玩玩。

可丟掉尾巴的壁虎就沒大貓想得那麼有趣,回家才發現丟掉尾巴,又不敢再出去尋回它,又怕爸媽回來發現了便要捱罵。想著想著,他便愈覺無助。當初聽大貓的叫聲,明明就是十分可愛友善的叫人家出去玩的,為甚麼原來大貓是這麼可怕,壁虎覺得大貓真會騙人。

壁虎還在哭著,爸媽便回到窩裡來了。他裝著睡,希望爸媽別要發現自己丟了尾巴,可媽媽一眼便看出來了。壁虎媽看見這情況,大驚問:「孩子!你沒事嗎?剛才誰來欺負你?嚇得你尾巴也丟了?」壁虎只得乖乖道出剛才出去跑的事,也忙著說以後不敢,因為沒有尾巴再丟了……壁虎爸聽了壁虎的說話,不禁大笑起來:「傻孩子!我們的尾巴天生就是用來丟的,今天丟了,明天就會再長出來,不久之後,又完完整整的像本來一樣,不丟掉才稀奇,沒關係的呢!儘管去玩吧!」壁虎心中嘀咕著:「是這樣的嗎?但那是我的尾巴,丟了再長出來,也不會是原來那條,怎會是一樣?」

之後一段日子,壁虎都惦著丟了的尾巴,躲在窩裡,不敢走出去,怕又碰上大貓了。不過,另一邊廂,大貓卻總在喵喵作響,想引他出來玩。壁虎耐不住窩裡的悶氣和大貓的叫喚,又再溜出來玩,有意沒意的又逛到那遇上大貓的房間門前。這次他離遠便看到大貓,停下來跟大貓對望著,大貓心裡樂極,因為又見到這個好玩的伴兒吧!他倆對望良久,大貓便換個姿態,壓下身體伏在地上,前足磨蹭著,蓄勢想向壁虎撲過去。有了上次的經驗,壁虎這次不那麼衝動受驚了,他睜睜的看著大貓的動靜,乘著大貓眨眼的一瞬便溜到另一邊去,要大貓又再動著眼睛去搜尋他,壁虎覺得捉迷藏般真好玩,便跟大貓一直玩,始終也沒丟下尾巴給大貓,可大貓卻為此而深深不忿,誓要再拿下壁虎的尾巴。

如此這般的,壁虎跟大貓追逐了半個晚上,壁虎看著不忿的大貓,有點沾沾自喜,也為這夜沒丟下尾巴而自豪。玩得累了,他便去睡,大貓只得沒趣地回到貓屋去,看著之前撿回來的壁虎尾巴發呆。看著眼前不會動的尾巴,大貓覺得不再有趣,他決定花多點心思,要把壁虎的尾巴嚇下來,務求要殺壁虎一個措手不及。以後的日子,壁虎也控制得很好,很少再真的嚇丟了尾,多的是故意丟給大貓,逗大貓高興的。

漸漸大貓屋裡的壁虎尾巴堆積起來,大貓漸覺沒甚意思,就是捨不得都丟掉尾巴,一直就是放著尾巴,然後又去捕些新的尾巴,直到有天大貓主人清理貓屋,看到惡心的尾巴,才一次清掉了。大貓一下子便失了所有的尾巴,心中很是失落,因為他知道,再抓回來的尾巴,也不會是最初那回事,因為那已不如當初的純粹,因為他跟壁虎都清楚兩者之間都有了計算,而且壁虎也沒有最初的時候,那麼著緊自己的尾巴,丟下來都沒所謂,所以大貓得了尾巴也沒那麼珍而重之。

發展下來就是,兩者都厭了追追逐逐的遊戲,而且壁虎也習慣了甩尾巴、長尾巴的循環,每天看著新的部份長出來,壁虎就明白回不了最初,也怕不了那麼多,反正像爸爸說:「壁虎的尾巴,天生就是用來丟的!」,那只要丟得高興,別弄丟了命就好了!

後來,大貓與壁虎住的屋裡進行大裝修,大貓被暫遷到外頭去寄宿,壁虎一家也被逼遷到樓上去另起新窩,兩者再沒有對方的消息。壁虎偶爾還會惦著大貓,惦著最初弄丟的一條尾巴,就是那麼淡淡的……

~ 輯錄自微型小說「首集」 ~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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